触景生情忆姥姥

作者 张瑞民

听了《女兵晨读》的《香椿树》一文,作者笔下的房东,王老太太乐善好施的形象突现眼前并唤醒了我尘封的记忆。

香椿树发芽的季节,是北方娃开始脱掉厚重棉衣,去春风中撒娇的时光。而我当年放飞的春醒第一梦,就是去姥姥家听竹鸡叫春,看香椿发芽。

姥姥家在涧河对岸的下王召村,门前有一大片生机勃勃的绿竹园,竹园里栖息着一种长着漂亮羽毛的竹鸡。姥姥说,竹鸡个头小,嗓门大,它开嗓一叫,竹园里的草就绿了,花就开了。

与竹园相对应的是姥姥家后院的一大块空地,那里长着几棵上了岁数的香椿树,树下繁殖了子子孙孙一大片小香椿。

当门前竹园里若隐若现的竹鸡引颈高歌时,姥姥家院子里散步觅食的鸡群都会为之一惊。而当我爬在竹园的围墙上,模仿着竹鸡叫“聚宝盆,聚宝盆”时,竹鸡却偃旗息鼓躲起来了。因此,令人难以目睹的竹鸡在我幼小的心灵中,曾留下熟悉而又神秘的印象。

人家都说“喜鹊叫,客来到!”姥姥却说“竹鸡叫,娃来到!”也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,我每次去姥姥家时,都会远远地看到姥姥站在门前的竹园道上向着村口张望,她似乎感知到我正在走向她的怀抱。

与《香椿树》中王老太太一样,我的姥姥也无亲生儿女,我妈妈的母亲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,眼前的姥姥是我外祖父的续弦。但在我心里,她就是我的亲姥姥,即使知道了真相之后,我仍然认为她是这世界上我最亲不过的人,她对我的疼爱程度甚至超过了我的父母。

我的童年是在不得温饱的岁月里度过的,姥姥省吃俭用下来的一些“好东西”大都是专门为我享用的。比如说,我每次去姥姥家,她忙活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做好吃的。大多时候是从瓦罐里或者鸡窝里摸出个鸡蛋,用铁勺给我做个煎蛋先压压饥,尔后再做正餐。印象最深的是,她打鸡蛋时都会在鸡蛋的小头打开一个小缺口,在倒出蛋清蛋黄后,蛋壳基本上是完整的,然后让我把空蛋壳倒扣在小香椿树的枝头上。姥姥说:“你每天去看看小香椿在蛋壳里是怎么发芽的,如果蛋壳被香椿芽填满了,就摘下来给你做香椿煎鸡蛋。”

头上顶着蛋壳的小香椿树就像一个俏皮的小人,逗得我不断地跑来跑去,把每一点细微变化都告诉姥姥。姥姥把我抱在怀里笑着说:“小香椿和你一样,只有吃饱喝足了才长得快啊!”为了拔苗助长,我又是松土,又是浇水,把小香椿侍候得无微不至。两天过后,蛋壳里果然长出了嫩芽。眼看着蛋壳里的空间都被嫩芽占据了,我就急不可耐地想把它摘下来。姥姥连忙阻止了我:“性急吃不了热豆腐,要耐心等待啊!”又过了两天,粉红色的香椿芽竟然像在黑屋里憋屈已久的小孩一样,硬生生地从蛋壳的缺口处钻了出来,我又跑去给姥姥汇报。姥姥走过来用手指弹击了一下蛋壳,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空洞的声音,硬棒棒的像个石头蛋蛋。姥姥让我亲手把它摘下来,剥去蛋壳,一枚带着蛋香味的椿芽蛋便呈现在眼前。姥姥用菜刀将其切成碎沫,与鸡蛋和少许面粉及调料搅拌成糊状后,仍然用为我煎鸡蛋的那个铁勺,倒入一点点香油,放火上烧热,倒入蛋芽糊,三煎两翻,一份不可多得的美味便成为我的独享。

在姥姥去世之前,我去过姥姥家多少次?姥姥曾经为我做过多少次香椿煎鸡蛋?我早已记不清了,但姥姥站在大门口等待我的身影却始终烙印在我的脑海里。几十年过去了,我也记不清在国内国外、天南海北吃过了多少美食,但是,总觉得比不上姥姥做的香椿煎鸡蛋好吃。

岁月如风,人生如梦。如今,物是人非,但我仍在感受姥姥那无与伦比的爱,虽在梦中,享受无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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