商业物语
作者 刘以林
商业的声音如同雄鸡的声音,它唤醒村庄,照亮城市,把又暖又红的东西送上天空。对于一个精力充沛、思想锐利、闻鸡起舞的人来说,商业的声音也就是雄鸡的声音,它一声啼叫掀起中国下垂的长袍,人一跃而起,就像巨大的云朵翻上天空,生命的中央,人的精神又新了一次。
我知道该搞一搞了,如果不搞,满腹经纶的我们如何能穿上温暖的狼皮?
我读了近20年书,以汉字为主的字从脚趾码到了头顶。我也能看见在我的身后,读书人组成的队伍排了几千年,我的命运与他们应是一样的。实际上也确实一样:读书,优,仕。当然这没啥不好。《礼记》上说:”官者管也,以管领为名。”千年百年,读书人若是不俯视地、鸟瞰地”管”,就只有”隐”,或亮于朝,或暗于野,非此即彼,没有第三条道路。可是东风吹战鼓擂,现在读书人面前出现了第三条道路,这一点实在太豪华了,这个世界也不怕谁了。
我放下书本,走出机关大院的大门,雄赳赳像一枚前进的钉子扎进了商海。我也想得明白:中国读书人几千年人格不能独立,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经济上不能独立。也有说咱这样的人去搞商人的那一套是不行的。有啥不行的?我不知道别人行不行,反正我行。我老家在安徽凤阳,我有两点仙气可沾:一是大明帝国的开国皇帝朱元璋,他就是我们村子旁边的人。朱元璋在成事之前,也就是个讨饭混穷的角色,他能把事儿弄成,说明”帝王将相宁有种乎”,更遑论区区一个商人了。二是安徽有微商,这”气”也必可借。徽商在中国的历史上,十分了得。明清之前,中国没啥商人阶层;从明清到1840年新式商人和现代商人出现之前的300余年,徽商就是中国商人中举足轻重的角色,徽商晋商,然后才能数到陕商、龙游商、洞庭商、宁波商、粤商等等。所谓中国古代十大商帮中,徽商是闪着小光芒的,被称为”儒商”。儒商谓何?以诚待人、以信接物、以义取利、仁心为质者也。儒商之外,才是”正商””奸商”……儒商都是些什么人?都是些读书人,或者说都是咱们安徽的读书人。
不过我与儒商中的那些前辈完全不一样,他们都是些因未考取功名而不得已才经商的,属”退而求其次”;咱相反,是功名在身而主动转身经商的,属”进而求其主”。这就是生活丰富了,人间出现了高高耸立的新东西。学贯中西的学者说得明白:中国从中国的中国,变成了亚洲的中国,又变成世界的中国了。这就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运,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幸福:我若在一两百年前下海经商,就是”退而求其次”,而今天就是”进而求其主”,彼为一枯灯,今为一皓月矣。我们今天”下海”的那个”海”,已不是海,而是”时代新人”的新大陆了。
真是感谢命运对我们这一代人的格外垂青。我每过一年都如同睡了一觉,一觉醒来,新的黎明降临,太阳喷薄而出,我一跃而起,总是感到自己能与天空的力量同步,度过黎明一样永恒的白昼,另一个晚上会睡得更实,而另一个早晨会醒得更早。我身体内部某个昏睡的部分开始苏醒,它发出主动的声音并像撬石头一样把我撬动起来。
一切千真万确,狼跑在羊群中才有狼的力量,钱不在手上才有逼人的光芒。我微不足道,但一场暴雨中的一滴雨并不是微不足道,因为如果没有一滴雨和更多的一滴雨,一场强悍的暴雨就不会存在。商业崛起,大地颤动,人间剧变,我有幸成为一个零距离的见证者,如同一团火走过了火焰的中心。